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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田禾，男，60年代出生于湖北大冶农村。国家一级作家，湖北作协第六届主席团副主席。已出版《喊故乡》《野葵花》《乡野》《窗外的鸟鸣》《田禾诗选》等中文诗集15部，出版俄文、日文、韩文、蒙文、阿拉伯文、土耳其文、波斯文、格鲁吉亚文和英文印地文双语等外文诗集9部，散文集《红叶的私语》、诗歌评论集《有关读诗和写诗》。诗歌被选入近种中外重要诗歌选本和人民教育出版社、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等编辑出版的6种大学语文教材。曾获第四届鲁迅文学奖、《诗刊》华文青年诗人奖、徐志摩诗歌奖、《十月》年度诗歌奖、《扬子江》诗学奖、刘章诗歌奖、闻一多诗歌奖、《芳草》双年十佳诗人、年度十佳青年诗人、中国十佳当代诗人、湖北文学奖、湖北省*府屈原文艺奖等40种诗歌奖项。
楚剧
戏在急促的锣鼓中启幕
书生始终走在赶考的路上
青衣挥舞长袖，员外的女儿
对有情郎一见倾心，一旦海誓山盟
就要海枯石烂。赵琼瑶四下河南
是被逼的，甩袖，念白，跪唱
楚剧里的悲迓腔（一句长腔或
摆一张桌子就是江山
英雄总是在民不聊生时出场
挥动马鞭就是骑上了快马
穿云彩，架长风，怀剑气
一剑能挡百万兵。千*万马杀来
红布一抖，城内杀成一片血海
后面喊一声：看剑！看戏的人
眼睛一眨，不觉，换了朝代
生旦净末丑轮番登台
只要穿上戏服，立即进入了角色
演员一亮相，死人就活了
红脸的关公，白脸的曹操
少年登上舞台，挂上白胡子
就自称老朽了。主角和配角
都是戏中人生，所有唱戏的人
只不过是把昨天重复了一遍
戏里的过错不要算在他们的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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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产队
生产队仿佛就是故去的爷爷和奶奶
那时我读小学三年级
大队的广播喇叭里唱着《东方红》
队长嗓门大，在村庄和田野喊来喊去
脱产的会计也在一边指手划脚
社员永远是最听话的
队长叫插田就插田，叫割麦就割麦
叫送公粮就送公粮。公粮验收时
收粮员把尖头带倒钩的竹签插入粮袋
然后用力一抽，竹签上带出谷粒
他一捏一看，一袋谷的等级他说了算
社员白天下地，晚上在夜校里扫盲
生产队长之所以厉害，是因为他手里
握着社员的工分，工分就是钱和
口粮。粮食是从仓库里分来的
所以我也觉得保管的权力也很大
他的腰间每天挂着一串叮当响的钥匙
掌管着生产队让我馋得流涎的玉米
花生，还有更多的稻谷和麦子
我家里一年就分得队里的半瓶菜油
父亲为了多分得一点口粮
把粪肥、草木灰送到队里记工分
一排平房的前面是生产队的打谷场
农闲时说书放电影就在那里
人们夏天乘凉在那里
村里死了人在那里停棺然后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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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江每天从我身边流过
长江每天从我身边流过
从我生活的这座城市匆匆流过
浩淼的江水把一座城市
三分天下：武昌、汉阳、汉口
还分出江南和江北
我的朋友从江北过来
淋湿在江南的烟雨中
江南涨水时，江北也在涨水
但江南下雨时，江北不一定下雨
而风是散漫的，一直从江南
吹向江北。只有下雪天
两岸的雪下得最均匀
即使再寒冷，夜晚还是有
看江水的人，水中微微晃动的
是整座城市的灯火
两岸的码头依旧拥挤
每天总有那么多人坐轮渡过江
远方的兄弟坐着一条长江来看我
又沿着一条水路去往另外
的城市，我在岸上看千帆过尽
轮船走过去时要拉一阵长长的汽笛
水从唐古拉山脉流来，瞬间流走
从来没看见它停下来歇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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稻草人
曾经是草，是稻谷的血管
撑着谷子的命
稻草人穿着我小时候穿的衣裳
它的身体里有我的体温
样子很像小时候看鸡的我
可以把一只啄食谷子的麻雀撵飞
扛着大铁锹从它身边经过的人
它似乎在向人频频地点头
它不向你有什么索取
你也不宜向它问路
一年以后，脱掉它的衣裳
只剩下一堆稻草的白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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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皮鼓
一头耕了一辈子田的牛
老了
被活活地杀死
肉，人吃了
皮，做成鼓
像活着一样任人击打
一张牛皮在鼓面上越绷越紧
刚制造成功的一只鼓
像一头牛吃完草
刚停下的样子
鼓放在鼓架上
扑上去的击鼓人
像要再次将它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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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把椅子
我伯父家的两把椅子
有一百多年了
柏木打制，精美雕花
因年代久远，两边的扶手
经过无数次的抚摸，光滑透亮
经历过宣统、民国年间
我的太祖父坐过，祖父坐过
后来留给了我的伯父
两把椅子以亲人的姿势
坐于堂中的一张桌子两边
有兄弟那么和谐
有朋友那么友好
但又保持完美空间的距离
椅子置放的姿态像两位绅士
以对话的姿势坐在上端
不说话就保持着一种沉默
作为祖辈的遗存之物
我看着就觉得格外地亲切
只要进伯父家，我偶尔也在
上面坐一坐，即使不坐
也要将目光在空椅子上扫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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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花村
村口的杏花树一站就是千年
人间清明，杏花又开
在这杏花中的千古一村
整整齐齐的杏花树
杏花簇拥着开放
一场从唐朝下过来的雨
下了千年
雨中
系红纱巾的少女
像雨水淋湿的花*
由于酒家的生意好
杏花村的人
都改行酿酒了
把日月也酿一壶
让春风发酵
酒名就叫杏花村
远处青山如黛，山峰起伏
坐在牛背上的牧童
不觉走进了白云的深处
一滴春雨滴绿了江南
天空为雨后的*昏
准备了一轮壮美的落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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