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我轻轻地喊/生怕隔世的怀念/惊醒你三尺*土下/寂静的长眠/棉——/你的名字暖且微咸/喊一声眼里的盐/便淹没了整个平原/想你初嫁时长发半绾/汁液丰满/祖父的旱烟勾勒出你洁白的温暖/老实的誓言驻扎于你内部的柔软/你左手持勺右手握锄/让日子和土地皆是温情平坦/开花结实把苦难和疼痛/在太阳下晒干/在纺车上/蘸着月光/把心事纺成线织成布/丈夫和儿女衣着体面/穿出贫穷却从容的尊严/你是——/粗糙而细腻的棉/或是芳香的茧/八十余年/默默无言……
一如小说中引用的这首诗,《草木爱情》中那些“默默无言”“温情平坦”的日子和土地,那段发生在祖辈身上的如棉爱情,留给我们的感觉,也是“暖且微咸”的。今晚向您推介寒郁的短篇小说《草木爱情》,分享创作谈《愿此情温暖如棉》,并推荐蔡东的评论《有诗味的小说》。
《小说月报》年4期 面世,月报君将陆续介绍本期精彩内容,敬请期待。
寒郁,原名李会展,年生,河南永城人。曾做过流水线工人、建筑工、企业文案、内刊主编等。已在各文学刊物发表作品八十余万字,部分作品被选刊选载。曾获“紫金·人民文学之星”短篇小说佳作奖、梁实秋文学奖、《*河文学》双年奖等。现居东莞,某杂志编辑,东莞文学院第五届签约作家。
愿此情温暖如棉
——《草木爱情》创作谈
文│寒郁
初秋的时候,拾棉花是一项很写意的活儿。想想看吧,午后的阳光洒下来,棉花洁白而繁华地盛开,藏了一个夏天的心事全被太阳给耐心地煲了出来,你只需轻巧地那么一捏,顺势从棉荚里带出来,很丰满地抓一把,放进围系在腰间的棉兜里。整个过程充满了温软的气质。
这是我喜欢做的农事之一。因为跟着父母,可以漫不经心,望望远处,看看天上,远处是刘邦斩蛇起义的芒砀山,天上是湛蓝高远的大云,想着想着,少年的心事就悠远了。到了地头,一块一块的田挨着,一家一家的男女在忙活,都离得很近,大人们打个招呼,边做活边隔着田垄说些村子里的琐碎,无非是谁结婚啦,谁出嫁啦,谁“老”(去世)啦之类……然后夕阳西下,一对对夫妻,领着孩子,背着棉花,各回各家。
小农经济,就是这样以家庭为单位,夫妻协力完成的。而我们那个村子就这样种着棉花、麦子,一直繁衍了近六百年,想想觉得确实挺无聊,但立碑时——先考先妣同穴安葬后,合刻一块墓碑,子子孙孙庄稼一样,呼啦啦一片,磕了头,立在坟前——生殖本身那份坚韧漫长的绵延,又让人心生庄严。我常想,这一代一代的祖辈,如同一环一环相扣的时光链,春种秋收,生老病死,具体到他们那一环,夫妻之间是怎么结婚生子、开枝散叶的?他们那家常到单调的生活,相互扶持过活的几十年光景,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那两条因为主动或者被动拧在一起,如同草木一样生长、开花、结果、凋零的生命,是不是也可以称为爱情?他们年轻时是不是也有不那么循规蹈矩的冲动?
拾着棉花,我散淡地想这些闲事。后来离开土地,隔着时空打量,又想了很多,参照着自己的祖辈,拼接了村子里那些关于他们虚虚实实的传言,写了《草木爱情》等一些篇目,女子都很温暖,名字就叫,棉。家庭里,更多的是她们一双双手,抚平生活的磕磕碰碰,打理出丈夫和儿女贫穷的体面,让生活甜也罢苦也罢延续下来。
在尚未被打工大潮裹挟的漫长年月里,那些夫妻就在那片土地上,两人合力,养儿育女,柴米油盐,吵吵闹闹,一年年就老了,到 ,吃了一辈子饭的碗倒扣过来,先后埋进同一座覆碗般的坟包。这种婚姻有其宿命的味道,因为几乎没有流动性,所以牢固可靠,可以携手一起度过磕磕绊绊的日子,“厮守着卑贱而甜美的贫困”。说不上好或者不好,是乡土中国祖祖辈辈的一种夫妻情感状态罢了。
拉拉杂杂说了这些,《草木爱情》写了什么呢,无非是选了一对有些代表性的祖辈,以他们稍微主动抗争的结合,来反映那广大的乡村夫妻的生活场景。年轻人总是看不上祖辈们的婚姻方式,觉得被动、土气、平庸,而他们却也缝缝补补妥妥帖帖地厮守一生,像什么呢,大约是两团棉花,漫长的夫妻生活里,依靠着、糅合着、温暖着,熬过了岁月,养活了我们。日头照耀,他们退了壳,下一辈还是新的。这就够了。
小说当然有多种写法,清淡的,浓烈的,浑浊的,聪明的,扯淡的,等等。故事张力紧密冲突的我也写过一些,这样设计感强烈的小说或许你也厌倦,无事时,何妨也看一篇缓慢的、柔和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