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炊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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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一来自“水乡人沈根发”美篇《练市农家喜事场面来了》

吾乡习俗,年底做松糕。民以食为天,过年了,吃食也须翻些花样,弄点仪式感。

乡野粗鄙村朴,遣词用字倒还蛮考究的。比如,这松糕的制作不讲“做”,而叫“ci”,而且也不叫“ci松糕”,非得简约成两个字:“ci糕”。小辰光,周边村坊似乎没有打年糕的,因此不致两种糕相混;至少韩家湾是这样。

尴尬的是,“ci糕”,“ci糕”,只得两字,倒有一半写不出。当然尴尬是长大以后的事,小辰光并无将其换作文字的念头。如今每到年底,偶有人问我这两字的写法,我建议写成“炊糕”,但对方往往并不怎么赞同,理由是读音不对。我说,“炊”“吹”同音,“吹”字土话读啥?对方这才没了声音,但也看得出依然不怎么情愿投出赞成票。这很正常,方言词汇的写法常常莫衷一是。不过,今天写《炊糕》是个人行为,写成什么不必征得别人的同意的。

我家的松糕,多半是阿妲来炊的。伊是我小舅公的儿媳妇。我家炊糕的那一天,阿妲一定早早地来了,带来了一副炊糕的家生:松糕格子,垫板,印板;两只筛子,一粗一细(筛子孔眼大小有别);还有一根木尺,一片薄刀。舅公是出色的匠人,炊糕家生是他亲手做的。

图二兰金星老师从老家含山借来的炊糕工具

这之前,祖母已带着我们摆开了阵势:用条凳搭起一块结实的门板来,再将一张洗净晾干的蚕匾置于其上。这便是炊糕的案板。旁边还有条凳搭起的匾,那是为摊放蒸熟的松糕而预备的。阿妲每次都对我们的准备工作很是满意,因为这样,伊一到便可着手炊糕了。

炊糕的头道工序是“擦粉”——拌和米粉。我总疑心“擦粉”是个外来词,因为吾地方言称米粉为“勃”。《齐民要术·饼法》介绍“棋子面”的做法,有这么一段文字:“刚溲面,揉令熟,大作剂,挼饼粗细如小指大。重萦于干面中,更挼如粗箸大。截断,切作方棋。簸去勃,甑里蒸之。”这里的“勃”和“干面”是同一个意思。但我们却分得清清爽爽:米粉是勃,麦粉是干面。在吾乡,糯米磨成的粉叫糯勃,粳米磨成的粉则称粳勃。

阿妲把糯勃和粳勃堆在案板上的匾里。我家炊糕,一般都是糯勃和粳勃对半开。有的人家喜欢软熟,则增加糯勃的比例;喜欢硬张,则增加粳勃的比例。糯勃和粳勃都是当年晚稻新收的粳米和糯米磨成,有一股稻米的原香,很好闻。

阿妲捋起衣袖,开始擦粉。先把两种勃拌匀,加水,然后拌之,搓之,搓之又拌之,拌之又搓之……在阿妲不停地搓拌下,勃渐渐地改变了形态,原先的细粉起了粒子,就如食用的粗盐一般。阿妲抓起一把,一握,勃就成了粉团;双手一搓,随即又散成“粗盐”。阿妲双手一拍:“好了。”擦粉大功告成,伊的手竟然干干净净,不见一点勃沾在上面!这擦粉,是很有一些技术含量的。看阿妲擦粉,似乎也轻松平常,但搓拌的力道、手法,水分的掌控,都颇有门道,是长期实践积淀的经验和手感,并非一时半刻能轻易学得。阿妲五短身材,极健壮,模样不好看,却是干活的好手;炊糕以外,还摊得一手好镬糍。

图三沈晓春老师拍摄于菱湖点心店

开始做糕了。 步,将松糕垫板放在匾里,上面用棉纸铺了。四方的棉纸是祖母事先裁好的,铺在糕板上,大小齐巧正好。棉纸枵薄,白中带*,冬天也用来糊花窗。第二步,将糕格置于棉纸之上。糕格用四根小木条做成,以卯榫连接。其中一处活络着,装、拆都极方便。第三步,用粗筛子将擦好的勃筛进松糕格中。满了,用木尺在木格上沿一刮,勃面就平整了。然后,再用细筛子均匀地筛一层勃。

阿妲做这些的时候,我也没闲着,用洋红拌好了大半罗碗米粉,撮少许在印板上,用鹅毛拨进文字笔画的凹处,确保每一处都填满。松糕的印板,刻字或刻草木花卉的都极常见。字多刻“福禄寿喜”“寿比南山”,花草多有梅兰竹菊、牡丹梅花,诸如此类,不一而足。祖母喜欢糕上印字,自己不识字,却对文字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欢喜与敬畏,希望我们姊妹几个都能识字眼、明事理。舅公很有与时俱进的意识,两块长方的板上都刻“自力更生,丰衣足食”。两块拼合,就是完整的印板。

阿妲将印板倒扣在糕面上,用木尺着实地敲了两记:拍!拍!掀开来,雪白的勃,梅红的字,特别好看。这里头有着我的功劳呢!于是不禁连读两遍:“自力更生,丰衣足食!自力更生,丰衣足食!”

接下来是切割,一板糕要分成十六块。糕格的边框都刻有记认,分为四个等分,对准上下左右记认处下刀即可。阿妲的刀,为切糕而特制,刀片极薄,长度正合糕格的内框,没有手柄,直接抓住刀背来切。这时的阿妲凝神静气,切落去,提起来,不是一般的细腻轻柔。放下刀,褪去木格,一板糕算是做成了。

祖母早已在灶头间忙活了一阵,这时镬子里的水已然烧滚。阿妲正好可以掇了刚做得的糕连垫板落镬放在竹架上(垫板是木框上钉了窄窄的竹片的,其实就是一个蒸架),回转身出来做第二板。第二板完工须稍等片刻,镬子里的才蒸熟了。祖母掇出来,望匾里一敨(tǒu),十六块糕便整体脱离垫板,啪地摊在那里了。原来底下的棉纸还完好无损,阿妲的刀工了得。糕们齐齐整整,热气腾腾,愈加鲜丽明亮。先前的勃,香得清幽而含蓄;此刻蒸透的糕,香得浓烈而奔放,香气四处散开,肆无忌惮。

阿妲通常只带两块垫板。一板做成而前一板尚未熟透的时候,伊便停下来歇歇力,坐着呼两口茶,吃一枝香烟。阿妲是开朗而健谈的,点起了香烟,端着茶杯,红光满面,有说有笑,高声朗语。

图四来自“水乡人沈根发”美篇《练市农家喜事场面来了》

糕,一板板蒸出来。灶头间里始终蒸汽缭绕,温暖如春。老屋的梁头、椽子、瓦片六七十年受着煤烟的熏炙,早已乌墨赤黑,如今久经水汽润泽,逐渐结出水珠,终而至于一沰沰渧下来。倘不巧落在身上,啪嗒一记绽开,便是状如桃花的一滩。这就是落“酱油水”了,祖母因此已戴起箬帽来。屋里厢戴箬帽,亦是一奇!

这时,我早已两块松糕落肚,欣赏炊糕的兴致已然全无。祖母说:“到外头趱(方音“善”,第四声)两圈,覅吃登了。”我欣然从命。吃登可不好过,胃里淀兮兮,闷沉沉,食欲不振, 要靠难吃的鸡*和焦米汤来消食。

炊糕,在别处也称“擦糕”或“划糕”。擦糕,强调初始之擦粉;划糕,强调中间之切割;吾乡的炊糕,突出后程之蒸制。窃以为,热气腾腾的蒸糕场景有浓浓的喜庆氛围,炊糕之名更胜一筹。

“糕”谐音“高”,寓意高贵、高升、高寿、高兴,正宜拜神,祭祖,上梁,结婚,走亲访友。

最气派的用场莫过于婚礼。乡下人家结婚,是少不了松糕合子的。合子是一种圆形的浅木盘,漆成暗红;里面叠起松糕来,高高的,成宝塔形。松糕雪白,印花梅红,塔顶点缀了橙*的橘子和青翠的柏丫,煞是喜庆,且寓意美好。我对松糕合子记忆深刻。一次为小弟兄讨亲,轮到我掇松糕合子。乡下人实在,糕叠得结结作作,走出百步便觉着了份量。到新娘子家,走出村坊,还须抄过一个田畈,我浑身发热,手臂酸麻,险些掇不牢,心想:万一失手,自己出丑事小,有损好日吉利事大。中途不得已悄悄歇了几次力,才终于掇稳,圆满完成任务。松糕合子,是男家的迎亲礼物;女家只收下几块,以示受礼。合子里依然是高高的糕塔,还须掇回男家去,所谓“糕(高)来糕(高)去”。男家女家互相讨彩头,兹事体大,小弟兄掇来掇去吃点苦头,自然在所不能不辞的。

小辰光,每年正月我都会跟着祖母到她哥哥和弟弟家去做客人。吃好夜晚,祖母从布袋里拿出草纸包酥糖时,她的嫂嫂或弟娘子——我的舅婆——必定即刻近身。一个要拿出来,一个要揿回去,推来搡去,好似太极推手过招,从屋内一直扭到门外。双方一副生气的样子,说话的声气里也都是不满和怨怅,但并无旁人来做劝客,因为这并非相骂打架,而是民间传承久远的礼仪。礼仪的结束,便是舅婆受下祖母的酥糖,并将六块或八块松糕塞进布袋,作为回缠。

村坊上有人家结婚摆酒,就会借四近人家的饭桌和条凳,送还时必以几块松糕和一把粒子糖相赠。这是还家生的规矩。

松糕,归根结底是一种食物。食物放久了,色香味都会大打折扣。开春后,松糕就更易变质,生出“白花”来。白花是松糕霉变而产生的黑色斑点。现在的年轻人是受不了这个了,但那时糕是难得的上好熟食,万不会丢去,重新蒸一下,祖母和父亲便照吃不误。炊糕那天,我可以连吃几块,但此后就兴味索然。倘将糕切成薄片,用油炸了,金*,喷香,松脆,那自然就另当别论了。

图五事场面来了》

霅溪钓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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