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甜的九层糕，凝聚着家乡味
我的家乡在平阳县鳌江镇的一个小乡村，依山傍水，空气清新，民风淳朴，村民大多务农为生。我们这儿建筑古老，房子门楣低矮，里屋的红砖可以看出时光留下的痕迹，在没有出过远门之前我都觉得它们高而宽敞明亮。回忆中的外婆家是温暖的：掉漆的四方桌和有些摇晃的长板凳整齐地摆在刚铺过水泥的客厅上，厨房火灶里烧着柴禾，镬里煮着香甜的食物，阳光透过木制窗户和屋顶的罅隙丝丝缕缕地洒进来，甚至可以看见跳着舞的粉尘精灵，后院墙上爬满了翠绿色的青苔，外婆家挨着山，山脚下长着蕨类、狗尾巴草、蒲公英等植物。外婆会喊一句来吃饭啦，我们看到桌上有九层糕，便迫不及待地抢来一块，大口大口咬或者一层一层剥开来，回忆中桂花、红豆和芝麻散在老屋里的香气，贯穿起整个童年的甜蜜，有九层糕的一天就会是完美的，虽然会被外婆嗔怪只吃九层糕不吃饭。
长大后，离家越来越远，也就再也难见到九层糕。浏览过越多美景，体验过越多新鲜事物，品尝过越多美食，也越来越怀念故乡，和九层糕的味道。它好像消失在一去不复返的童年里，消失在外婆和蔼的微笑中，消失在红砖青瓦中，跟着记忆中的美好一块不见了……而最近一次回老家，又品尝到了久违的九层糕，我想知道烧制流程，卖九层糕的林阿姨也十分爽快地答应了我去她家参观的请求。
说起九层糕，林阿姨便一改往日的不苟言笑，变身话唠，热情洋溢。她说缪叔叔（她丈夫）出去干活了，不忙的时候也会来帮她一起做九层糕。林阿姨的房间不大，一进门便看到里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器具，有磨浆机、镬、篾筛、粗布、水桶、面盆、勺子等。还有一袋袋制作原料：早米、红糖、灰汤、红豆、芝麻、桂花等等。林阿姨说最早是用石磨来磨米浆的，磨浆机的出现让她轻松不少，但其他几道工序，都只能用手工来完成。
林阿姨提前将早米浸泡水中若干个小时，然后洗净捞出来让水沥干。她收集平常早稻稻草烧完后的灰，放在干净的竹器里，冲入水便渗透出来灰汤。
各种食材都需要把握好量，有了多年的制作经验，林阿姨早已轻车熟路。她说红糖与早米的比例是1：2，将早米不停加灰汤通过磨浆机磨出米浆，与红糖搅拌均匀，米浆会呈现出偏*的奶白色。
前期准备工作做完后，接下来就是正式烧制了，林阿姨带我们来到厨房，引火点燃炉灶、塞入些干燥柴火，生起火后在镬里放适量水，以不碰到篾筛为准，在上面放一个篾制篾筛，盖上一块粗布，然后不断往灶里加火直到镬里水开。
用勺子舀适量的米浆均匀地浇在篾筛上，撒上些许红豆，盖住镬盖蒸煮，五分钟后米浆熟透，开始浇第二层米浆，如此反复，一直至第九层米浆熟透为止。
林阿姨一会儿坐在灶前加火，一会儿浇米浆，将近一个小时里几乎没有停下来，到 再均匀米浆最上面撒上混合好的桂花芝麻，焖一小会儿，九层糕的热气使得桂花和芝麻的香气全部散发出来。
冷却半个小时左右，林阿姨将两端有竹柄牵引的线铺在桌上，再倒扣篾筛撤下粗布，再将竹柄拉起来，将九层糕分成一条一条，再分割成菱形小块，到了这里整个过程才算结束。
而一直在旁边观看的我、邻居奶奶和小孩，也顾不得九层糕还略烫口，抓起一块便塞了满嘴，香甜、软滑、富有嚼劲，咀嚼到的红豆和芝麻更是添了浓郁甜蜜的味道；慢慢品尝，一层一层剥开来吃，每层都独具风味。
九层糕，也叫九重糕，九层糕取其“长长久久，步步高升”之意，作为四季八节习俗食品之一，是我们这儿 的“七月七”民俗糕点，历史十分悠远。每逢节庆时或者家里来了客人，我们都喜欢到林阿姨那里买一点九层糕回家，热闹热闹，增加点气氛。我们这里真正制作九层糕的人并不多，一直坚持做九层糕的可能就林阿姨一户，她一般在清明节开始做九层糕，当然他们家的清明团子也是热销的，到了端午改做粽子，端午过后再重新开始一直到中秋，中秋之后就不再制作，因为天气变冷九层糕的口感会变差。
可惜的是，林阿姨家没有其他愿意传承这一传统手工艺的人，他们家只有一个女儿。他们家靠着卖九层糕等糕点，辛辛苦苦把女儿培养成大学生，她女儿自然是不愿意以此为生，甚至还是有些轻视糕点行业的：林阿姨说在一次她女儿的生日聚会上，她女儿谎报了林阿姨的职业，事后还怪林阿姨吃饭吧唧嘴。林阿姨说起此事便神色黯淡。林阿姨在菜市场售卖九层糕，每天也就几十斤，过节时好点，却需要凌晨2点多就起床，磨米浆烧火，一层一层地蒸煮制作，到了6点多送到市场，9点钟基本售空，也不敢多做。日复一日极其枯燥，也非常辛苦，年轻人都不喜欢这活儿，有向她学习的年轻人，却都难以坚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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