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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逄春阶 　　第三章汪林肯 　　长髯醉写《酒神曲》 　　西山里就是沂蒙山。 　　汪林肯在一个薄雪的冬日，飘着长髯，头戴狗皮帽子脚蹬老笨鞋踏进了萧索的那片山区。一块顽石绊了脚，他弯腰抓起来，一使劲“咦……”地大喊一声扔进了山谷，“嘎嘎嘎”惊起一只飞鸟。 　　这长髯公被任命为纵队九支队司令一职，直接受边区省委领导。三个月后，纵队 期整*，他的老班底九支队跟八支队合并，他被调离。他的部下不服气：“就这样给——撸了？早跟您说把长髯给剃了，您不听。”汪林肯捋了一把下巴：“咱事小，抗日事大。跟着新司令好好干。” 　　弗尼思很疑惑地对我说：“德鸿，你说汪林肯自己在沂蒙山被免了职，咋还介绍人家去那里呢？这不让人往火坑里跳吗？” 　　司令员的官衔没了，你说汪林肯没有情绪那是假的。他卷了铺盖回到芝镇家中，从早晨开始喝酒，一直喝到下午，喝了整整一天，喝完了酒葫芦，又从酒缸里舀了一瓢喝。晚上一个人关在屋里，来回在炕前踱步，忽然，掠开长髯，在豆油灯底下自己写了一首《酒神曲》： 　　一滴酒酹江月还酹天地半生皆谬！一口酒浇灌出熊心豹胆咱不居人后！一壶酒喂出翻天的神咱从不怵头！一坛酒逼退无赖吓傻死神滴水不漏！一罐酒煮沸白雪点染的一腔英雄血冲掉眼皮上脸皮上肚皮上的寸寸污垢！一桶酒咱扫除 的肮脏与腥臭，一缸酒还我朗朗乾坤干净自在宇宙！一池酒盖不住我的千年万年总诅咒！滴滴到九泉，杯杯洗云霄。杯口装天，杯脚蹬地，我坐在杯子里找知己几时能够？！酒神来兮，酒神来兮，曾文正公能养活一团春意思，撑起两根穷骨头；我更要拼上老命一条，别看我面*肌瘦！一息尚存倾家荡产也要斩杀贼寇！我汪林肯敢笑傲江湖一身干净面见祖宗让那芝镇老酒浇个透！ 　　汪林肯写罢，四仰八叉地躺在席上，手攥着酒盅呼呼睡去，那酒鼾隔着三趟房的弟弟和弟媳都能听到。 　　是人都有情绪。有了情绪，咋办？回老家，老家的水土，能让心安下来，能让神定下来。老家的沟沟坎坎、鸡狗鹅鸭、树根草梢，怎么看怎么顺眼。这汪林肯早晨迎着东起的朝阳到潍河岸边洗一把头脸，傍晚再骑上毛驴到浯河岸边迎着西下的晚霞洗一把头脸。要是晴天，早晨的太阳和傍晚的太阳一样红，那红日映着河——潍河和浯河，成了红河，真可谓半河瑟瑟半河红，红河能把情绪抚平。这是汪林肯的理论。他说，洗头脸，也有个步骤，先是把河水撩起来，撩到 ，仰头用嘴接住，灌满口，长髯上，都落上了水珠，挺胸抬头，吐出来，吐出来的一口浊气，吐在沙滩上，然后再把水撩起来，从额头开始往下掠，往下掠，来回搓洗。洗头脸的 一道工序是把头伸进河里去，那头像摇拨浪鼓一样，在水里摇出飞溅的浪花，然后，把头提离水面，头发上、长髯上的水滴答着，从自己的两腿的裆部看到一角倒扣着的天空，那是最惬意的时刻。他就保持着那姿势，唱起了《酒神曲》。洗头不能用胰子洗，就是水洗，河水清洗。汪林肯有好多理论。我爷爷公冶祥仁说，他的理论好多很歪，很怪，但听上去有味道，其实是酒味，酒味是 仙味。 　　弗尼思对我说：“喝上酒，你爷爷公冶祥仁和汪林肯都是半仙之体。一半人，一半仙。” 　　这个死不改悔的长髯乐天派，不放过任何一个快乐的机会。他要在清明节来一次踏青访友，踏青踏的就是故乡芝镇这一带，访友访的就是他的老同学我爷爷公冶祥仁。他也跟我爷爷一样，骑了头毛驴，驴头上挂着一大一小两个酒葫芦，又让夫人煮了两篮子鸡蛋，挂在驴背上。 　　年过半百了，突然想起跟老同学斗鸡蛋的事儿。他跟我爷爷公冶祥仁同学时，也是清明节，两人把鸡蛋拴在大辫子上比赛爬树，谁爬的树高，鸡蛋归谁。他让我爷爷先爬，我爷爷把鸡蛋小心翼翼地绑在辫子梢上，轻手轻脚抱住了树，两脚正青蛙一样一跳一跳地往上拱着，长辫子一抖，那鸡蛋就掉到了汪林肯的嘴里，等我爷爷发现了，从树上溜下来，鸡蛋早进了汪林肯的肚子。往事已矣！汪林肯往篮子里装鸡蛋的时候嘴角笑了一下。夫人说，都五十多的人了，跟老小孩儿似的。汪林肯说：“唉，那时候还是扎大辫子，时光飞快啊！小脚、大辫子，该小的不小，该大的不大，乾坤颠倒，去他娘的！” 　　他骑着毛驴还没到芝镇的城墙呢，就看到了打秋千的一帮孩子在混战，互相争抢着坐牛索头，有个瘦瘦的小孩把牛索头抱住了，自己不能打秋千，也不让别人打，几个孩子就拧那瘦小孩子的腮，拧得那孩子脸都变青了，他还是不撒手，身子死死地压住牛索头。几个孩子脱下鞋子，用鞋底使劲剟那小孩子的腚，那孩子一声不吭，眼里旋着泪光。劈劈啪啪声传出老远，那趴着的小孩子哑巴一样。 　　汪林肯心想，这孩子真有嚼劲，要是我再带兵，一定收到我身边。他下了驴，一手牵着，上前弯腰去拉那小孩，可别的孩子像黏在小孩身上一样，怎么拽也拽不下来。汪林肯从篮子里摸出一个鸡蛋喊： 　　“谁想吃？”点击下方阅读原文，查看合集

作者：逄春阶

编辑：向雨瑶

“农村大众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