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漳纪事刘慧丽养牲口的岁月

农业社时,村里二十多个队,每个生产队都有十多头牲口,马牛驴骡,大小公母,阴阳老少。生产队是一个大家庭,先进的生产力是牲口。

喂牲口的人一般是口碑好,手勤品优的老头。我们队里喂牲口的却是个中年人,个子低,精瘦,皮肤黑,心眼灵活。名字就叫“小瘦的”,喂养的牲口却个个膘肥体壮,与他本人成鲜明对比。他没事就端详牲口的品相牙口,与人交流骡马的性格、喂养方法。在养牲口方面几乎成了土专家。村里人经常说他,如果学会配种,就是全才了。小瘦的一开始在队上是保管,摊子大事务多。他的精明能干使他做这些事游刃有余。家庭出了变故,他改喂牲口。他的大儿子 岁了才会行走,说话不清楚,脖子歪着,又有了老二。

年,农村下放农业社时,田地树木按远近进行等份,下放到各家各户。队里的公共用品:钩担箩筐、犁耧耙耢、簸箕扫帚、牛马驴骡、房间屋子作了价钱,全部变卖,父亲从队里买了两头毛驴,一头灰色的,年龄稍大,走路蹒跚,一头黑色的,个头大,耳朵生过底儿。脾性温和。牲口在村庄各户家里喂养,白天,村民把牲口牵到街上,一街两行,像是骡马会,草木腥味的粪便四处回荡。

我家的牲口圈是放家具的小屋改造的,狭窄拥挤,挨着夹道,父亲找了一个铁皮桶,中间破开就是食槽,灰驴过一段时间就卖了,家里就剩下黑驴。父亲犁地,我牵牲口,母亲刨地脚,虽然我是个十二岁的女孩子,但是黑驴脾气好,不上口,很听话,牵起来顺手。跟着黑驴到了地头再返回来,踩着松软的土地,松软的泥土扑哧扑哧灌进鞋里,几趟过去,鞋底、鞋里全部是土。走到地头,捡起石头倒扣几下,继续前进。黑驴也有不听话的时候,地头有庄稼或者茂盛的野草,黑驴就像淘气的弟弟,使劲一拽脖子,张开嘴马上去吃一口,我的手只好松一下,随着它的脑袋摇晃,让它能够美吃一口。每年夏播和秋播,我和黑驴是 搭档,不论是大块地还是小块地,三亩地,每块地都留下我们的身影和汗水。尤其是犁稻地时,天气快霜降了,气候稍微寒冷了,稻田土地潮湿,地块硬,地面上有水,走起来光滑,到了这时候,黑驴就会慌张,使出全身气力拼命往前行走,我不能顺着它 ,太快了,后面犁地的人按不住犁,犁铧不开土地,我拽紧笼头,把脚步放慢,让犁顺应我的脚步,地才能犁匀。几趟下来,驴全身湿漉漉的,像是水洗过一样。用耧种地时,速度必须慢,还得均匀,后面播种的才能把籽眼控制好,播出来的苗均匀。牵驴就不能快些,走得慢点。时间长了,我们配合得很默契。

两年后,我家的黑驴换成了*骡子,*骡子是小车村的,小车村山坡地多,上坡用毛驴驮粪最实用,而骡子脊背直,不能上鞍鞯,所以在骡马会上,黑驴与*骡子进行交换,价钱上作了差价。*骡是小车人从内蒙古买回来的,年龄与我同岁。正是盛年,气力足,走路快。我与*骡成了新的朋友,一起犁地、种地,在与骡子的朝夕相处中,骡子听话,我学会了套车,赶排子车。赶车是一件十分惬意的事情,坐在车上,手里拿着缰绳,悠闲吆喝着骡子。哦,嘚儿,骡子慢条斯理走着,吧嗒吧嗒的蹄掌声踩在柏油路上,微风轻轻吹拂脸面,心旷神怡。这样的机会不多,父母害怕我招呼不住牲口,在拐弯或者山坡、下坡处。除非父母都有事情,路途不远,我才能过过赶车瘾。

虽然*骡子很听话,我对它还是有点不满意,因为它不能骑。终于有一天,暑假我去舅舅家帮忙摘花椒时,我骑上了马。

舅舅家是一匹枣红色小马,个子不大,摘花椒的地方远,要翻几座山,中午不回来。下午回家时,我们几个小孩子轮流骑马,山路崎岖,骑在马上,悠闲地来回摇摆,惬意舒服。当时骑在马背上,我就想,如果有钱,我一定要买一匹马,每天骑在上面不下来,让马陪着我走啊走啊,走到天涯海角。

回来后,每当我去喂骡子时,用手摸骡子的脊背,摸过来摸过去,还是没有决心骑在它的背上。骡子甩着尾巴来回摇晃。我小心的爬上去,又爬下来,最终没有让骡子前行。

骡子打滚,宽阔的绿草如碧毯,软绵绵的,骡子张开踢腿,蹄子猛的用力撑开,像是鲤鱼打挺,旋转过去,然后继续翻滚,几个猛扎过去,噗嗤打一个气门,嘴巴大张。骡子来回折腾几次后,骡子的眼睛就会大放光彩,开低头寻找路边的草毛。

*骡子在我家生活二十多年后,晚上开始跌倒,父亲找人扶了几次后,知道骡子的大限快到了,不愿意看着骡子在家里老去,让村里做牲口买卖的把骡子带走了。虽然知道骡子的归宿,但是也没有办法。看着骡子蹒跚地走出家门,一家人的心情沉重。晚上,卖牲口的人来我家送缰绳来了,昏*的灯下,陪伴了*骡子二十多年的见证物,光溜溜黑黝黝的缰绳峦成一团,安静无声。

很长一段时间里,家里人都不愿意从牲口圈里走。更不愿意提骡子两个字,一位不会说话的家人,默默无闻、辛勤耕耘劳作一生,没有一句怨言的家人就这样被我们送出了家门。

前段时间在街上偶然遇到一位邻居,他说自己现在活得还不如骡马。给儿子买房娶媳妇花了很大一笔钱,儿子儿媳不还,二十多万外债压在他一个人身上,每月三千元工资,媳妇没有工作,还有八十岁老母赡养,忙碌辛苦一生,给儿子办完事,本以为苦尽甘来,没想到,临老了也和牲口一样,日子过得和骡马一样,逃不脱用刀剁切剁切的命运,骡马是闭上眼让人们收拾的,自己却像没有打麻药,活生生的锋利刀子一块一块切,切完为止,直到榨干身上的 一滴油。人和骡马又有什么区别呢?人活不好还不如骡马。

村子里的牲口越来越少,只剩下一户养着一头高大的黑红色骡子,宽阔的场上,骡子寂寞地走过来走过去。养骡子的是一个小鞭子手叫海兵,小瘦子的那个儿子。他把父亲喂牲口的绝招都学了,通过牲口的牙齿和皮毛知道年龄,还有品相了解它的脾性,所以经常到十里八乡换牲口,经常看见他骑着骡子优哉游哉走在大路上。

有一段时间,他吵着分家,弟兄三个,三弟出了车祸,常年卧病在床,两个孩子正在上学,二弟没有成家外出打工,工资不固定。家里的开销主要靠他的收入,很多买卖骡马的人到家里找他,他价格公道,看不走眼。十个指头比划,十拿九稳。家里牲口圈里经常喂养着三四个牲口,今天牵走了,明天又牵回新的。有人犁地了,用他家牲口,一亩地三十或者五十。日子过得还滋润。

可是最近几年,村里种地的越来越少,大部分人外出打工,他的生意几乎没有了。家里只剩下一头高大的枣红骡子,白天在村外空旷的场地上溜达,村里人劝说,地也不多,骡子用处也不大,还得一天三顿伺候。他的母亲经过反复思想斗争,有一天,把骡子卖了。一年后,海兵竟然 了。

至此,我们村没有养牲口的,准确的说,相邻三个村也没有一头牲口。

刘慧丽:涉县人,老师。邯郸作协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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