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水土,养一方文人。长期以来,从沙湾走出或依然在沙湾坚守的本土作家们,吮吸着西北文化的乳汁,深入发掘地域文化,潜心创作,涌现出了一批卓有成就文学作品。刘亮程、帕蒂古丽、方如果、张景祥……他们笔下的文学作品内容丰富,感情真挚,生动展现出沙湾优美的景色、丰富的人文地理、各民族团结奋斗的精神面貌,他们的作品,成为沙湾强有力的宣传手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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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请欣赏网名为虫虫的文章《鹿角湾---朝为青灵,暮化青山》
一.群山、大雨、奶茶与酒
大雨倾盆。
几个人围着一张矮桌子坐在炕上,落在毡房上的雨滴发出沉闷的响声,青草的气味从炕下面的泥土地上升腾而起,混合着山区特有的淡淡的动物粪便的味道,包裹在毡房的周围。
在桌边,奶茶与羊肉的味道却成了主宰,羊肉略带着土腥和油腻的味道,通通被每个人面前铁质茶碗中飘起的白雾化解。在交织的食物香气中,还混杂着一丝酒香。
“小丁,雨什么时候停啊?”戴着眼镜、文质彬彬的记者脸上有大片的红晕,显然是喝上了头。但正因为这醇香的酒,在雨脚如麻的山上,身上反倒生出了些许暖意。
被称作小丁的人正在给自己倒奶茶,闻言下意识地抬头瞅了一眼——当然只能看到钢铁架子撑起来的毡房,刚煮沸的奶茶在他的眼睛上蒙上一层白雾,他放下茶壶,想了想说:“我也没个准。不过山上的雨,来得急去得也快。”
铁皮茶壶又被搁回炉子上。这一顿饭吃得大汗淋漓,这会喝酒吃肉的劲头都下去了,刚才出的汗被冷风一吹,才觉得凉气蹭蹭地往上冒。小丁往火炉边儿上靠了靠,捧着热腾腾的奶茶,才觉得好了一点儿。
“得,那你给我们讲讲吧?这个鹿角湾哪个地方好玩?”眼镜记者推了推眼镜,但发现自己还是头晕眼花看不清,“雨停了咱直接去。”
小丁听了听雨声,还是很大,间或有隆隆的雷声从天上碾过。山里太静了,一切自然的声音都会在群山间被放大,从耳膜震慑到心坎。
在大雨里,山变成了暗绿色。天被厚厚的云层盖住,白天也跟晚上一样,毡房里光线很暗,加上酒香、奶茶香和肉香在这片不大的空间里弥散,将众人的神经一一麻醉。
就在这样寂静而又粘稠的氛围里,小丁笑了笑,语调神秘地开了口:“这景色嘛,要说也不好说,得各位亲自去看。反正今儿没事,倒不如讲讲这鹿角湾的传说。”
“我也是书上看的,你们听听就行了啊。”
剩下的人都来了兴趣,馕饼子和削肉的刀子都搁在了桌子上。小丁清了清嗓子,开始讲述一个遥远的故事。
二.羊群、女孩与梅花鹿
说是很久很久以前,在这里漫山的青草里,住着一户哈萨克人家。这户人家养了八个男孩和一个女孩,还有一大群羊。羊群每天从这山走到那山,像是风吹着天上的云往前走,慢慢地盖满整个山顶。
那该是无忧无虑的生活,羊群慢慢地走,日子也慢慢地走,松树慢慢地长高,孩子慢慢地长大。一切都慢慢的,静静的,群山保护着它的生灵,生灵在这样的怀抱里自在地活。
这样的胜地孕育出的生灵,自然是带着满满的灵性。
女孩每天赶着羊群去山里,躺在山头上看着白云悠然地聚合离散,嘴里的草根换了一根又一根,直到一个看似寻常的一天。
她赶着羊群回来,但这一次回来的,不止是她和羊群。她的手里抱着一个群山的神灵,一只小梅花鹿。她与它都尚是孩子,它却已然奄奄一息。女孩擦净了梅花鹿本该光鲜亮丽的皮毛,用羊奶和温热的炉火唤醒了它的生机。
她为它而歌唱,为群山而歌唱。等到梅花鹿逐渐恢复了活力,一人一鹿便形影不离。远山青葱,近处的生活亦平静而温和,如同不远处的巴音沟河水,日复一日地流。
又是寻常的一天,女孩和梅花鹿一同出门去牧羊,但傍晚时分羊群归来,这一对父母和八个男孩却没能盼到他们的女儿与妹妹。梅花鹿光亮的皮毛在夕阳里失了颜色,它沉默着,它无法诉说。
这一对老人找遍群山,在这守护他们平静生活的群山中一遍遍地呼喊,惊起鸟群呼啦啦地飞过山尖。在山坡上、松林中,在每一个女孩曾留下脚印的地方,他们寻找,不愿放弃。
梅花鹿是这大山的生灵,它无法言人语,但它却通晓人的心。它大概也有过眼泪,融化在了冰冷刺骨的天山融水之中,飘飘摇摇地随水离去。
女孩消失在群山里,但曾被她救起的梅花鹿却并未因此离去。
从此,在这户哈萨克族人家的毡房周围,总有一群梅花鹿守望。这群山的生灵守着那户人家,守着曾与女孩一起放牧过的羊群。大概在那众多美丽的身影之中,也有那时候歌唱过群山的女孩。虽然已无法歌唱,却仍旧与自己的朋友守护着这一片天地。这群山,从此后,愈加青葱、愈加秀美、愈加充满灵气。
女孩虽然消失在了群山里,她的影子却在这群精灵一般的梅花鹿中明明灭灭,隐隐约约。这山水,终究是爱护它的孩子的吧。
后来人们的视线里、歌声里,就有了这一群守护群山的生灵。
女孩也许就是鹿的精灵,回到她来的地方。
三.雨后、新芽、火烧云
故事讲完了。
小丁咳嗽了一声,面前的奶茶已经凉了下来,好在此时倾盆大雨已经停了,他倒不觉得冷了。在大雨中没有被压倒的草木挂着晶亮的水珠,被水浸润的土地变得黑黝黝的,泥土草木的细微香气弥漫在山林之中,又从打开的毡房的门闯了进来。
刚下完雨的风还有些凉,沉浸在小丁故事里的众人便被这样一阵微风吹得回过了神。眼镜记者喝着奶茶,品味到唇齿间遗留的香味时,恍惚间好像看见了那成群的羊。
梅花鹿的身影在羊群中很明显,它精美雕琢过的鹿角和一身油光发亮的皮毛显示着它是这群山、也是这小姑娘的宠儿。女孩的发梢从眼前忽闪而过,只留下一串歌声在群山间回荡。
小丁的语言挺贫乏的,但不知道为什么,眼镜记者轻易地借着他说的这三言两语的故事,清晰地构想出那样的场景来。
眼镜记者捧着碗发了一会愣,才往炉火边挪了挪,问去提奶茶壶的小丁:“这就是鹿角湾名字的来由?”
“嗯……这要说是也行。不过我听说这地方据说是那什么……天山马鹿的栖息地之一,说起来因此得名的可能性倒是更大一些。”坐得有些久,小丁觉得腿已经麻了,他轻轻揉了揉小腿肚子,除了手指头因为活动而热了一些,其他的也没起到什么作用。
见大家没了事做,他就趁机提议:“那我们出去走走?”他将奶茶一饮而尽,茶叶梗留在他的口腔中,但他并不因此觉得难受。他站起身子,因着雨后的微凉,喝了酒的头脑并不晕乎。他下了炕,在将脚塞到皮鞋里的时候,那从脚心升上来的寒气让他打了个冷颤。
其余的人都没有反对,陆续从炕上走了下来,在脚踏实地的一瞬间清醒。出了毡房,漫山遍野晶亮的绿色蓦地铺满了视野,微凉的山风将酒肉略显油腻的气息一扫而空,只剩下了唇齿间的香气。吃肉的时候本应该喝砖茶,但出来吹吹风也不失为一个选择。
厚重的乌云不知在什么时候——大概就是在小丁讲故事的时候——一扫而空,只留下西边天空棉花似的几团。夕阳没有沉沉的暮气,反而轻松地点燃了整片天空。好像另一边山上的树林子,树冠上都镀了一层金子。
“怎么样——”小丁对着那几个人笑了笑,“这景色,怎么样?”
实际上这问题他心里有答案,因而没等到回答,他就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又说:“这会还挺早的,喏,就那个小山坡,爬一爬?”
虽然喝了酒,但这会已经醒了。青草地软软的,倒是比酒还要醉人。他带头往毡房后面不远的山坡处走去,草地从远处延伸至此,又延伸向另一个远方。一片草上有一片林。
松树的颜色是暗绿色的,都是针叶,树枝也是按着不知道什么规律分着枝杈,大风卷过去,倒很难注意到波浪似的起伏。山林的味道在这里有了隐秘的变化,壮实而粗糙的树干间,构成多少年不变的传说。
“这里有没有水?”
小丁愣了一下,从遮天蔽日的松林中走了出来,他想了想,说:“当然有,有条河,叫冰沟。不过挺远的,这会儿去是来不及了。”
说完,他笑了笑,用低一点儿的声音说:“听说王母娘娘还在那洗过澡呢。”
四.河水、神仙、鹿角与绣花鞋
这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冰凉凉的雪山融水洗濯着俗世的尘埃与烟火,将浮躁沉淀为水底的泥沙。
说是王母娘娘下凡,一时兴起想要洗个澡。这条河水清凉凉的,自然入了她的眼。浪花将人世洗濯为仙境,群山的眼波便从这里流转。
恰在此时,梅花鹿---这山水间灵性的生灵,顶着天然的艺术品,披着点缀着花朵的皮毛,来饮这冰凉的甘露。他低头,清冽的河水经由唇舌入喉,那一双绣花鞋,便也入了他泛着水波的眼眸。
诞生自天地间的的这生灵,用自己的两支鹿角,顶起了这一双绣花鞋。他想叫那河水里沐浴的神仙慢些走,好好瞧瞧这周围。瞧一瞧他的山和他的水。
这 仙境一般的地界,又能有几处可寻?想来便是天上的神仙,也得将这里认作是仙境。这里没有半分俗世的烟火气味,这里有的是松林、草地、羊群,以及梅花鹿。
无缝的天衣拂过草地,柔软的草地亦没有硌疼了这天人的脚心。她在这河水边上慢慢地走,找她的绣花鞋。梅花鹿在树林中随她一起穿行,那双鞋子,便被远远地落下。
她惊于 亦有这般纯净的土地,想来这该是仙境与 的交界处了吧?青草铺就柔软的路,树林中梅花鹿踏着松针前行。直到她频频望向天空,梅花鹿才惊觉光阴似箭,已流水般远去。
他从松林中慢慢踏出,迎着日光和这位神人的目光。他请她坐在自己的背上,她便抓着他那修长的角。他踏地起飞,没入了烟云中另一个世界里。
绣花鞋仍在原地。那双他一时兴起藏起的鞋子,变作了这山花,在同为仙境的地方摇曳生姿。
五.夜、天空、星辰
“这么说,那条冰沟就是王母娘娘洗澡的地方?”眼镜记者笑着问小丁,“水应该挺干净的吧?”
“应该也没别的地方了吧。”小丁哈哈笑了两声,“那必须干净。咱们这是正宗的雪山融水,无污染, !”
天色渐渐暗了。在山上,“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体现得很明显。随着阳光慢慢地离开,人声便一点一点地淡了下去,直到所有地方、所有人都酣然入梦。
小丁招呼着收拾了毡房。炕上铺了厚厚的毯子,同样很厚的被子放在枕头上。山风还是太冷,靠着心里头的那点儿火气和酒气,是远远不够的。
安顿了诸位睡下,小丁钻出奶茶味浓郁的毡房。夜空很是清朗,傍晚那会看着要烧起来的那几朵云也被风吹得不知道去了哪里。山间几乎没有灯光,星辰便格外的明亮。
夜空如同倒扣下来的半个圆球,将这大地笼罩其中,那亮亮的星子就该是镶嵌在上面的珍贵的石头。一闪一闪的,却也冷冷的。
小丁的酒已经醒了,正绕着毡房一圈圈地散步。草丛里各种虫子的叫声此起彼伏的,七月里应该是蛐蛐叫得最响亮。那些小东西不知道在哪,声音却高高低低的从未断绝。好像不怕冷似的,小丁想。
他呼出一口气,再吸气的时候便发觉鼻腔被这凉凉的空气冰得有些疼,脑子倒是格外得清醒起来。他看向远处的松树林子,白天里投下影子的松树们此时成了真正的影子,比夜晚还要黑上几分。
除了风声和虫鸣,山里还是寂静的。没有开着大灯的车辆和窗户外不知道谁家的嗡嗡作响的空调机,居然有些不习惯了。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毛病。
不过呆在山里头,倒是比在家里开着空调强多了。家里头还得小心什么空调病,在这儿……
好像得小心着凉。
小丁打了个喷嚏。他紧了紧自己身上的衣服,发现自己绕到了毡房背后,还得再转半圈才能回到门口。他活动了一下稍微有些僵硬的手脚,加快了脚步,钻进了毡房那扇小小的安全的门,钻进了一片鼾声之中。
编辑:汪 莹
编审:冯 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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