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臼里的童年
王红英
爷爷买石臼时还没有我。我会走路后,看到它倒扣在老院的东墙脚。有鸟飞到上头歇个脚,顺便拉粪便做点记号。下一场雨,那些东西被冲洗,石臼又变得干净。
石臼比洋瓷碗大,做工很糙,外部凿有竖条,摸上去疙里疙瘩,里面比外面光滑一些。不知能做什么用。
奶奶说:“以前这个东西用处大。用石杵捣蒜,辣椒面,快着呢。”
我问:“那怎么不用了呢。”
奶奶说:“有铁碾子了嘛。”
铁碾中间宽敞,两头收紧,像小船。可以坐在椅子上,双脚支着碾轮把,前后推着,在碾槽滚动,把辣椒碾成粉末。得掌握平衡,不然,东倒西歪容易翻船。我力小,推不动,觉得没有石臼好玩。
有了铁碾,石臼扔在墙脚,没人注意,成了一块没用的石头。
石臼旁边是块空地,母亲开垦出种些菜。在畦上,有时撒些指甲草籽,到得九月,花开繁盛,花瓣像蝴蝶,很是好看。这时天气转凉,下午吃完饭,我们一伙在巷里玩耍,母亲取出石臼,喊我们过去。要给我们染指甲。我们飞跑着围过去,母亲拔几株指甲草,放进石臼里,上下捣。我问:“这里头能长花么。”母亲说:“石头里长花,谁听说过。”没几下,石臼里的指甲草成了泥糊样。她摘了几片大桑叶,让我们伸出手,把指甲草裹在桑叶里,抽线绑在手上。手指不能弯曲,只得展开开,像金刚指。这样去睡觉。要缠一晚上,第二天,我们从桑叶里抽出手,相互对着比。有谁和我们不一样,我们笑她,晚上准是放屁了,听说被屁熏过的指甲,颜色不艳,是昏浊的。那个女孩跑回家,让妈妈重新给染。指甲染完,石臼算是完成了使命,又被搁到墙脚去。
染完指甲,我们听说台下放电影,拿着櫈子占窝。幕布正反面都能看,不过人是反的。看完《白蛇传》,法海和尚披着红袈裟,拿着降妖钵,遇到白蛇,青蛇,他把钵举起来,口中念念有词,千道金光一闪,妖怪收进钵里。我不喜欢法海,却对他的法术感兴趣。很想像他一样收妖怪。
看到石臼,心里乐坏了,它们俩样子很像。我把石臼举起来,有些重,不能像法海一般,举得高高,只能窝在胸前,到处找蚂蚁和虫子。对着它们,大声叱道:妖怪,待我收你。金光没有出现,妖怪魔高一尺,它们对我的法器不理不睬,继续慢腾腾走路。我举着这个降妖钵到处找妖怪,一天对着刚进门的二哥要收他,二哥从我手中夺下石臼,远远地扔到墙角,瞪我一眼,拍拍手走开。
长大后,读贾平凹写的《丑石》,他家门前有块石头,很丑,没什么用处。大家对它很淡漠,后来发现是陨石,科学家拉走搞研究,灰姑娘成了王后,一步登天。我也想过我家的石臼,或许有着惊人的转变,有收古董的来,我拿给他看,他用眼一扫,摇手说不要。太糙,还见过比这更细致,更好看的,一块石头,不收。
他不收我也不想卖。这个石臼,里面载着我的童趣和快乐。我把它又扣在墙脚,有些绿苔附在上面,安静地在一隅等候。时光掠过它,也掠过我。多年之后,我像石臼一样,平静地生活,安然地适应环境。生活,就是平凡的日子组成。
前些日子,我去给家里买工艺品。进一个店,看到店主回收了许多旧石臼,石槽,石磨。问他要这些有什么用。他说:“网上有人买,挺火的。石臼种花,种半泥半水的,碗莲,铜钱草。石槽养鱼,弄个假山,当摆件。石磨改成茶桌,做茶艺 。这些东西村里人都不用,搁置起来,又占地方,我回收算是废物利用。”
养花?真是不错的想法。我想起家里的石臼,石头里真的可以长出花了。
《后汉书﹒冯衍传》里记载:“儿女常自操井臼”。我洗去石臼上尘土,放在花架上,在里面种些花草,常自操井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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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红英,万荣里望镇人,现居河津市。喜欢写作。
想到即能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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