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风吹过万物。油然的，轻抚的，带着春的温暖和恣意。哗，风吹过来，哗，风吹过去。那是风生长的声音。这声音穿过林间、地头。南疆五月的风，风中寒意未退，温度将升未升，清凉凉地拂在面上，万物簇新，滋润，蓬勃。

车行在宽阔的柏油路上。车轮辗过风声，哗地一声远去。把一片片新绿，一簇簇粉红，远远地抛在后面。起初以为那簇粉红不过是红柳花。红柳，在新疆太过寻常。只要有水的地方就有红柳。它们大多生长在沙包、盐碱地。随处扎根，倔强生长，初夏新生的枝枝蔓蔓透着新鲜，潮润。

车驶过，又一片粉红的花海，粉粉艳艳，远看像无数粉色的星星，风过处起起伏伏，娇羞的样子如婉约的小令。

罗布麻花开了。

罗布麻小叶片，细碎，并无观赏性，花却不一般。

晴蓝的天空下，在戈壁，在旷野，望见一簇簇粉色的花，像铃铛，摇曳，开得蓬勃明艳，又野性又羞涩，那就是罗布麻花了。

花开得恣意，不管不顾，娇羞明艳，在旷野和戈壁尤其夺人目光。

汪曾祺写栀子花开得放肆。“栀子花粗粗大大，又香得掸都掸不开，于是为文雅人不取，以为品格不高。”一副不管不顾的模样。旷野寂寥，戈壁粗犷，罗布麻开得粉艳、放肆又娇媚，宛如布衣娇娘。集野性与娇羞一体，一时间心动，疼爱，怜惜，还有欣喜，诸般情状瞬间涌入。

罗布麻，这三个字不知怎会和这样娇羞的花连到一起，花在枝头如倒悬着的碗，像怀春的少女，风一吹羞红了脸，再一吹低着头，千娇百媚，任你怎样打量也是犹抱琵琶半遮面。好多年以来，我都叫它打碗碗花。小时候见得太多，它就像一只倒扣的碗，如大姆指甲盖大小。多年后才知道它的学名罗布麻。

资料上是这样写的：罗布麻为野生草本植物，主要分布在新疆塔里木河和孔雀河流域，多在新疆罗布平原罗布泊地区生长，故名“罗布麻”。

新疆不产茶，罗布麻茶是例外。塔里木河流域的尉犁县有罗布麻茶加工厂。据《本草纲目》《救荒本草》等古药典记载，罗布麻可全草入药，罗布麻治疗高血压、慢性充血性心力衰竭、高脂血症等均有显著疗效，并具有抗过敏、抗癌、抗辐射、延缓衰老等保健功能。

中药的药效在时间里。塔里木河流域的罗布老人多长寿，罗布人村寨多有百岁老人，这与他们的饮食及生活习惯是分不开的。塔里木河流经那里，野生鱼，胡杨，芦苇，罗布麻，沙漠，是那片古老土地上经年不变的风景。罗布人依水而居，胡杨树穹窿的树冠是天然的凉棚，晨曦微明，摇着卡盆，穿过茂盛的芦苇丛在海子里捕鱼。河水清澈，鱼虾翔集。夕阳晚照，山林空寂，炊烟袅袅，是他们在烧烤食物。罗布人不事庄稼，以捕鱼为生，就地取材，拿红柳枝当钎子，将鱼一剖为二，用红柳枝串起，取朽木生火烤制，红柳枝的香味慢慢渗入肉里，有一种特别的味道，食之别有一番滋味。

罗布麻随处可见，野生的蓬蓬勃勃。大地上的植物，随风生长，季节到了自有荣枯。罗布麻木的花叶，成了罗布人日常的茶饮，村寨里的人，多清矍高寿，想是和他们的饮食有关。

罗布麻茶冲泡开有春天的颜色。入口寡淡，有乡野风味，尉犁县寻常的饭馆都会给客人泡上一壶罗布麻茶，是为一方风俗，既消食又保健，何乐不为？

野生罗布麻分大花罗布麻和小花罗布麻，外形上一眼就可辨出。小花罗布麻，花为碎瓣，花径红色。我说的布衣娇娘，像碗一样倒垂在枝头的，是大花罗布麻。小花罗布麻，花色粉红，米粒大小，开得红艳，清爽，明明白白，形貌上少了朦胧娇羞。药用价值在大花罗布麻之上。不仅罗布麻叶可以当茶饮，罗布麻花亦是可以饮用的。花是植物的精华，花期有限，功效又在罗布叶之上。

罗布麻的茎叶能制衣。据说一件衣服价值不菲。想来也是，罗布麻花径细，叶片薄，一件衣衫不知要用多少枝叶才能制成，有花草做底子，衣衫穿起来轻薄，想想也翩然。

近年来，尉犁县把罗布麻花作为行道花，种在路边，成为初夏明耀的风景。立夏一过，空气清明，路两边的罗布麻花开得烂漫、恣意。粉色的雪，成片成海轻枝蔓舞，引得路人纷纷驻足拍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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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胡岚

摄影：庞博